贺庭君一楞，从前跟周倪的过节这时候横在心口，说不介意那是假话。曾经周倪就有借口给钱，结果等他上门迎来的却是一顿揍，如今换个方法给他难堪也不算奇怪。
墨色水笔写下的支票透露金钱的香，它被周聪稳稳当当放在贺庭君的面前，像放一块骨头诱/惑前面的狗，然后告诉他，“决定给出去的钱，我从不反悔，写下的数目和签名，我也绝不会在签字笔上动手脚。”
“什么手脚？”贺庭君紧紧盯住周聪。
周聪摊手撇嘴，但五官其他地方却含着看小丑一样的笑：“你打开看看就知道。”
原本被仔细妥帖安放在口袋中的钞票，现在被贺庭君手忙脚乱翻找出来，手把对折的纸张打开，他以为自己看错，使劲睁眼闭眼来来回回，再看，确认不是眼花——数字金额，落款签名，全都一片空白。
周聪站在他的对面，饶有兴致欣赏贺庭君由错愕转为愤怒的脸庞，看他将周倪的空白支票撕成碎片，踩在脚底。
嗯，这寡淡无趣令人憎恶的一天总算出现些能愉悦身心的东西。
“自动褪色签名笔，小孩子喜欢闹在一块玩的玩具。”周聪再次拿起他的支票，“贺先生，跟您的合作，我是认真的。”
贺庭君用鼻孔哼气，“我哪知道你们真的假的，都是姓周的一家人，有哪个是好东西？你要真心跟我合作，那我下午向你要钱的时候为什么不给？现在过来，谁知道是真慈悲还是装慈悲？”
“贺先生，下午我之所以我不愿意给钱，是希望能让你能够彻底看清周倪的真面目。她对你，无非是戏弄，给张空支票，叫人拦在公司门口打你，玩点套路连点新意都没有。贺先生，就算你跟她做不成朋友当敌人，那周倪连对所谓敌人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。她眼里没你，看不起你，打发你跟踩死蟑螂一样随意。”
周聪说话的时候言语极具音乐感，每个词语字节如音符一样从他嘴巴流出，他说“贺先生”的时候言辞恳切，似跟贺庭君一块同悲同喜，同感被羞辱后的愤怒。
办公室内的灯光过分明亮，像手术台上的无影灯，入目处分毫必现。被切成几块的蛋糕不规则地摆在贺庭君的面前，内里开膛破肚，鹅黄色的蛋糕胚上糊有红白奶油。
贺庭君伸手接过周聪的支票，他拿到眼睛前头，对着灯光再三举起确认，“你这纸里笔里没藏着什么吧？别到时候出你公司的门我又遇到什么妖魔鬼怪。”
“怎么会？”周聪把残缺的蛋糕挪开，靠桌子角坐，他居高临下表示友好，“你对我还是存在价值的。”
用钱兑换，有买有卖。
周聪不认为自己吃了什么亏，“不过——”
他声音放低，偏头看他，原本笑意和煦的脸瞬间坍塌，“我希望能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。”
贺庭君先把支票妥帖放进口袋里，当着周聪的面做这些他也不觉得害臊，金钱贴肉是脚踩大地的踏实和安全。完成这一系列的步骤，在周聪面前，贺庭君觉得自己说话都有底气，“周副总，我只能把我知道的告诉你。”
十几年前，具体是多久以前也说不大清，回忆是件捉摸不透的东西，一瞬之间的遥远，和过去仿佛隔有一生之间的距离。
大学毕业之初那几年，贺庭君无数次怪责过命运，同样是人，为什么自己从出生开始就被决定要给人作配的命运。
不管喜宴还是丧宴，高谈阔论间的饭桌主角永远不是自己，他像个缩在角落里的小丑，拼命往嘴巴里塞所谓平常吃不上的“山珍海味”，偶尔被旁边的人提及，也只是抬脸尴尬地应和几句。